初到上海的前五个月，我每天奔波在一望无际的写字楼里投简历、找工作;五个月后，我摇身一变成为一株“风信子”，通过电脑向网络另一端的“恋袜男”出售丝袜——是的，穿过的丝袜。虽然这不属于任何一种职业，甚至说略带色情意味，但毕竟能让我赚到真金白银，在就业极为艰难的情势中，使我得以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。
大学毕业后，我来到上海。发现这里不仅工作难寻，物价也高得离谱，小小30几个平米的一居室，每月房租要3000块!交过三个月房租、买完日常用品、留出生活费、购置好面试必备的“就业装”，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。到上海的两个多月里，我已记不清投过多少份简历又面试过多少次，印象中最后一次被面试官Pass掉，是4月初。上海的春天来得特别早，我还没有丝毫准备，天气已经热起来。那天我去莱福士广场应聘一家杂志社的编辑，有了前面无数次Pass经验，临去前，我尽力把自己装扮成时髦女孩：化了淡妆，粘了长长的眼睫毛，穿上深咖色紧腰小西服，下身配长及膝盖的短款裙子，腿上一双黑色长丝袜，还特意喷了ANNA SUI香水，这是我从网上看到的“女生面试必杀技”——说绝大部分男性面试官都喜欢这个极具神秘感的牌子，它的特殊香味能迅速刺激男人的大脑，促使他们对眼前女孩做出“既稳重大方，又略带进攻性”的判断。但这一切全都不灵验，我仅仅有机会陈述了5分钟，就被三个男性面试官直接告知出局了。
说实话，在遇到那个中年男人之前，我没有愤怒为什么又被Out掉，几十次下来，我已经麻木了——我想的是下个月房租怎么办?生活费从哪里来?总不能再问父母伸手要!边想边走的时候，突然有个中年男人把我拦住，很客气的说：“小姐，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我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男人，文质彬彬，衣着得体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诚，不是贼光。我看看周围环境，身旁一家肯德基，一家精品屋，再过去是星巴克咖啡店，而且人行道上人来人往，路口还有一名警察，于是我点点头。中年男人礼貌的把我让到星巴克，我选了一个靠窗座位，男人买来两杯咖啡，我很冷静的啜吸着，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这个陌生男人有什么问题。沉吟了一会儿，男人开口了：“我的问题可能引起您的反感，如果您不想回答，我马上离开。”看着他忸怩的样子，我突然想起老爸来，在家的时候，老爸每次让我帮他按摩颈椎，总这样不好意思开口。我态度和蔼的对这个和老爸年龄相仿的男人说：“你问吧”。男人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，低声说：“我出100块钱，您可不可以把腿上的丝袜卖给我?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——“Why?”男人清清嗓子：“小姐您放心，我不是冒犯您，我只是喜欢丝袜而已。”哦，原来是这样，这就是所谓的“恋袜男”吧?记得书上说，这种男人是不会对女孩造成伤害的，因为他们宁可闻着丝袜自慰，也不与女人做爱。见我没有回应，男人拿起纸巾擦下额头，眼睛偷偷向我的大腿瞄去。我有些释然，心绪也镇定下来，反问他：“为什么看中我的丝袜?”男人用更低的声音回答：“您的双腿非常匀称，尤其是小腿，是我喜欢的类型。”
我的反应很快，想到自己已经干瘪的钱包，对他说：“至少200”。男人立即把两张大钞推倒我面前，我把钱收起，用手指指卫生间，示意我去里面脱袜子。男人的脸更红了，鼻尖开始冒汗，又掏出一张百元钞说：“如果在这里脱，我再加一百”。这是星期一的上午，除了我俩和柜台里的员工，星巴克再没有其他客人，反正有桌子挡着，管他呢，脱就脱。我先脱下鞋子，欠起屁股，从裙子下面慢慢把连裤袜褪下，再弯腰把袜子卷到脚面，然后取下，团成一团交给他，男人如获至宝般迅速装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，双手紧紧捂住，对我说：“如果你是我们网站的风信子，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。”“风信子?什么风信子?”男人诡秘的一笑，摇摇头，没再说下去。分手前，他把QQ号和电话号码都写给我，说：“我基本每星期买一次丝袜，如果你同意，我们下周联系。”
回家路上，我给这次奇遇总结了四点：第一，传说中的恋袜癖确实存在，而且就在身边。第二，20块钱买来的丝袜可以卖200块，转手就是十倍的增值。第三，有的男人宁可与袜子做爱，也不与女人同床。第四，四月天光着双腿走路有些冷，原来丝袜确实有防寒作用。但有一点我拿不准——这算不算色情交易?第二周很快就到了，我和男人见面之前，已经拿定主意要做这个针对“恋袜癖”人群的特殊生意。我给他带了一双肉色中袜，没收钱，条件是把我引入他们这个圈子，帮我做推销。经过他的介绍，我很快就补上了这一课——事实上，全国各大城市都有规模庞大的恋袜人群，他们得到丝袜的途径有三条：网上购买、街上搭讪以及偷窃。恋袜男们还给在网上出售丝袜的女孩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风信子”，因为风信子开花时“一茎数朵”，意思是一个人可以同时向多人出售丝袜。
网站注册、制作主页、上传丝袜图片等等一番忙碌后，我正式成为恋物网站上的一株风信子。最初一周，因为没有知名度、不会卖弄风情、上传的图片也不暴露，我的业绩很可怜，只卖出2双丝袜，而且其中一双的买家还是那位好心的“奇遇男”。后来我向其他风信子网店学习，把自己的主页装饰成能吸引男人的粉色格调，不断上传尺寸大胆的照片——我给自己定下的底线是不露脸，不露点，其他只要有利于促销均可上传展示。三个月后，生意逐渐红火，我也开始拓展网络空间，在多家另类网站开店，在淘宝也开了一家以出售全新丝袜欲盖弥彰的隐秘网店。与买家视频时，我从来不让自己的头面对摄像头，我只给他们演示丝袜穿着和褪下的过程，时间久了，我摸索到一条促使买家痛快下单的绝招——在视频里，我用极慢的速度把丝袜慢慢穿上，在屋子里走上几圈，然后上趟厕所，很多顾客喜欢我这种能刺激他们性欲的方式。当然，我也是被逼无奈，因为恋袜男都要求丝袜带有体味——丝袜与色情不过隔了薄薄的一层高弹尼龙丝。客户多的时候，我常常整夜向这些夜猫子们展示自己的修长的双腿，不停的穿上各种颜色、各种花纹的连裤袜，然后再一双一双脱下来，用塑料袋封好，第二天喊快递送走。
现在，我是很多恋物网站里风姿绰约的风信子，月均收入两万元以上，但我并不快乐，一点快乐的感觉也没有，整日被无边的苦涩淹没。每每午夜梦回，总是想起纯洁的大学时光，想起自己学过的专业课程——《市场营销学》、《现代物流管理》、《战略营销概论》等等，都与丝袜风马牛不相及。更让我难过的是，我根本没有机会成为老师期望中的企业高管，我只是一株混迹于恋物网络的风信子。
